天氣是那樣的晴朗，心中感到一種莫名的輕快和舒暢，在一個靜穆的淸晨，坐車到西華門，踏上了往宜興去的京杭國道的長途汽車，告別了這座似籠罩着萬古哀愁的石頭古城。汽車走出了古城，過中山陵，直向山野裏疾駛。約摸走了五時半光景，才於午後一時許抵達宜興。當卽向站員詢明瞭到善卷庚桑二洞去的游程。原來善卷洞離城約四十五里，車道均係山路。約行三十餘里，夾道茂林修竹，景絕優美。不一刻，日色漸將西沉，車夫告訴我說，善卷洞去此不過四五里的路程了。走過一頂小石橋，橋下有潺潺的溪水在流着，左上十餘步，有紅木牌坊一，上書“善卷福地”四大字。路漸高，約行二十餘步，爲螺巖小築。後面卽爲善卷洞。洞在螺巖山，按《三國志吳書》云：“陽羨山有空石，長十餘丈，名曰石室，因封國山石室，當卽爲善卷洞。”後由童子引導先進前洞，兀峙洞口爲一小須彌山，高二丈許，頂立石佛，寶相甚莊嚴。轉入山後，廣闊猶似廟殿，又似杭州之紫雲洞，可容四五百人。略憩後，卽開始遊洞。當由工役攜煤汽燈一盞作前導，並介紹洞中各種名物。洞之右壁有獅王，奮鬣宛頸，睇目哆口，右壁爲象王，純係鐘乳滴成，寬背巨股，帖耳垂鼻，維妙維笑，是人工是天然，不得而知。中洞末部右角有曰雲口，頂上石壁鐫砌如雲頭狀，雲口亦如之。進雲口，由此上石級可達上洞。左右有牌坊二，一曰霧海，背書冬暖，一曰雲天，背書夏涼。據說洞中確有冬暖夏涼的好處雲。在豆樣的燈光下走進了這個幽暗神秘猶似鬼窟的洞中，事物的辨認，甚覺吃力。沿路所見，有犀牛白馬、萬古雙梅與太古池等。後來，又跨上一個石梯，走盡了石階，就是轉盤樓，樓成半環形，甚偉壯。約走了三分之一處，有一石坪似臥榻曰黃粱窩。至樓的盡頭曰龍頭，視其狀確很畢肖。下樓，出雲口，仍返中洞。本來由此可通下洞，因爲還在雇工舖築石級，故不能去。乃出洞，轉過一座屋子，見有一個山嶺，環抱着這個善卷洞，嶺上築有綠頂紅柱的八座小亭子，點綴其間，甚覺雅趣橫生。俯視荷花池，最深處約有五丈。池分二層，下層尙無水，但壁間有新鐫龍頭十餘枚，據云將來下雨後，水卽從第一層瀉下，卽分由各龍頭嘴上飛躍奔瀉而下，猶如羣龍噴水，蔚爲奇觀云。設計構造之妙，可謂至備矣。下石級都凡二百餘級，乃抵後洞，我卽坐在雷音壑畔石磴上幻想着這一個洞的形成的奇蹟時，忽聽人聲從山上送來，轉眼一看，原來又來了四位男女的遊客。這時工役已攜了煤氣燈來，並帶來了二支槳，預備下水洞划船去。因爲平添了幾位遊客，所以比較熱鬧一些。於是起身進洞，開始遊覽。仰首見頭頂掛下的石條曰石佛手，左峭壁下有十餘個大小不等如石盆然曰九疊池，有掛在石壁間形似人腿者曰仙人腿，又在澗壁上有天然大松石一枝，盤曲偃蓋，名曰通天石松，尙有老壽星，石鼓石鐘等，這樣曲折地走了一程路，才到了下洞盡頭，再進卽爲水洞。水洞備有平底小艇二艘，每艘可容五六人。當卽相率下艇，作水洞遊焉。石壁低垂，但見石乳作落勢，非傴僂不得前進。如頭稍昂，那你的頭頂包你碰成一個窟龍。入洞後，陰氣習習，寒冷逼人，巖漏下滴着頸冰然，使人有如陰世之感。舟子輕蕩着槳，慢向洞中前進，先過三灣，後爲二灣，據舟子說二灣最深，可九丈，洞中蝙蝠甚多，是唯一的生物的點綴呢，我伸手探水，陰涼沁人。當舟過頭灣後，頓覺豁然開朗，別有天地，此卽爲前洞之洞口也。出洞後，沉重的暮色已密密地籠罩大地矣。晚膳後，與該洞主人儲南強先生暢談善卷庚桑二洞之歷史與開闢經過甚詳。據儲先生說，二洞之開闢始自民國十年，本來善卷深不過丈餘，而今則已深可五丈許矣。每年總得雇工穿鑿佈置，迄今已閱十五寒暑。現擬把洞中工程告一段落，定本年十一月十一日廣邀知好來洞暢敘遊覽，藉此紀念云。儲先生本有宏願，想周遊全國，他的準備工夫亦將二十年，說時，他脫下他足下的一雙皮鞋給我看，原來鞋底嵌有鋼板，計重三斤半。他說“將來一旦脫下換上草鞋，則可健步如飛矣。”倒是快人快語。在靜夜中，在深山裏，在暗淡的燈光下漫說古今，不覺夜之深矣！於是告了晚安，預備去就寢。我們的住所，儲先生爲我們預備在一里許外的紅蓮寺中，亦卽是歷史上的所謂火燒紅蓮寺的原址，這一個神秘的古寺的名字已夠吸引我們了。我們在紅蓮寺過宿一夜，翌晨卽車抵庚桑洞。這洞原名張公洞，據說洞闢於孫吳時，一夕大風雷，洞忽自開，相傳爲漢張道陵得道之地，或曰張公非道陵，乃其四代孫輔光，或又謂唐之張果老。洞在衆山間，山不高，但其形若覆盂，三面皆飛崖絕壁。又據宜興縣志卷九名勝類張公洞敘內引道書白龜經曰：“天下福地七十二，此居五十八，庚桑子治之。”又亢倉子序所載：“庚桑楚始居畏壘之山，後隱毗陵盂峯，著書九篇，號庚桑子，一名亢倉子，道成仙去。”又唐建洞靈觀，封庚桑公爲洞霜眞人，書爲洞靈眞經，宋改天聖萬壽宮，今以庚桑名，或卽此因。前洞山麓柱有紅木牌坊一塊，書“庚桑洞天”四字，正與“善卷福地”遙遙相對，車子轉到了後洞，乃始棄車上山，走了石階約三四十級，卽抵一屋，進內稍憩，並吃了一些點心後，乃由工役撐燈前導入洞遊覽。走下石階約二三十級，卽達後海，又至海底下袖管洞，以其洞似袖管故名。又走上庚桑殿，殿爲三層，雄偉壯闊，四壁乳石甚多，參差下垂。右下爲水洞，水甚淺且甚狹，不能行舟，據工役說本來計劃想將此水洞穿鑿通至水鼻洞，後以工程太大，未果作罷。庚桑殿上爲海王廳，亦稱天蓬大場，甚曠敞，約可容二三千人。中有大石桌一張，較大菜桌闊寬二三倍之。並佈置桌椅五六付。石壁鐘乳纍纍，中間並懸垂二大鐘乳，狀似宮燈花籃，誠奇觀也。在廳左有一洞曰水鼻洞，洞甚黝黑，陰森可怖。洞中有石松一，下垂水池，猶似巨鼻，因以名洞。再摸壁前進數武，有石樹，有龍壁，經地道洞上，仍爲海王廳。後又下入盤腸洞，迴環曲折，昏暗窅冥，如無導遊，必致迷路，經八仙坡，再上，出洞，又爲海王廳。這眞使人有些莫明其妙了！海王廳中右爲旱鼻洞，有左右二口可進出。後上石階，階闊廣約丈許，走上石階約二十餘級，左有大石坪一，曰天師臺，凡二層，在庚桑前洞口，右爲果老殿。一臺一殿，巍巍對峙，可謂一對老台柱也。再上爲雲梯路，卽達天門，豁然開朗，別有洞天。這眞好像剛遊罷地獄閻羅殿，重返陽世也。山頂週圍築有小亭，凡七有半，所謂半者，卽依半個石室而築成，中置一石桌，乃名之曰弈棋亭，主人之用心，誠可謂無微不至矣！登臨山頂，覺此山並不如何奇偉，而竟藏有此希世詭異之奇洞，實出人意外。後乃由洞外轉到後洞，仍返客廳小憩品茗。約九時許，始驅車回宜興，候車返杭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