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遊記選(76)——張枕蓉之《遊竺山記》

遊竺山記 張枕蓉

竺峰，笠澤湖濱一小山也，宋儒蔣竺山名㨗，曾讀書其地，故名。予家相距僅五里有奇，嘗朝夕開門而揖之，遙望山際禿然如童，無嶙峋嵂崒之奇，窈窕駘宕之姿，豐草長林之美，亭臺碑碣之勝，平衍如部婁，予固未之奇，因亦未之登也。丁巳律中南呂旣望之翌日，沙塘港橋重建落成，客二人邀予往觀焉。是橋爲具區西流之鎖鑰，與大浦、浯溪並峙而三，長百三十步，袤一丈，高倍尋，巨工也。旣循橋而南，經小市，市即以橋名，名於時林。日已欹，三人徐徐行幾百武，覺足下土脈隆隆而起，突視之，身已在竺峯下行矣。予以日暮途窮，躡履欲返，二客强而登，直達山巓。但見湖水蒼蒼，予未以爲奇也，有間，側身東向，迤行數十步，山下土質爲湖水所剝蝕，大石嶄然，頭角崢嶸，厥狀甚怪。下有小口穹隆，如半環形，須鞠躬匍匐以進，逼視之，窅而深，廓其有容，擲石以探，深約三丈許，俗名曰仙人洞。更北，循左即洞庭馬蹟諸山屏列目前，層巒疊嶂，蒼翠袤延，山影倒入湖中，歷歷可數，而漁帆野航，迴互中流，落霞孤鶩，飛翔上下，不覺悠然而神往，翛然而忘憂。余乃歎夫昔之鄙視此山者，初不料其黛色波光，怡人心目之至於是也。徘徊久之，忽覩天際一縷孤雲舞擁而上，湖上波瀾頓起，濁浪排空，勢若虎嘯，漰沛浩蕩，白浪拍山腰，激石成聲，三日皆肅然而恐，懍懍乎不敢久留。二客顧謂予曰：茲山雖無崔嵬崱屴狀，然憑此以眺，十里湖光，氣象萬千，四圍嵐影，暉陰分明，熙熙然畢拱於茲山之下，亦不可謂不奇矣。然此山不以此奇而顯，人亦無知其奇者，何茲山之不幸歟？予應之曰：人之懷奇而不見，抱璞而莫聞，寂然與草木同腐者，古往今來，更爲難數，寧獨此山乎哉？吾子乃不觀於人而觀於山，何所見之狹也？言竟，顧二客各淒然，予亦對此茫茫，百感交集，然念身世，心頭起落，與湖濤相上下，不覺靑衫之潛濕云。二客者，畢君字澤蒼、張子字紫璞。時在觀濤後三日，鎭慵記於挹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