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游记·南京篇(上)

       2023年11月7号下午，厦门天心谷。正平同志正在下撤，此时像只猴一样攀在树上。突然，兜里的手机开始急促地振动。

       打来的是一个手机号码。我接起来，听见电话那一头一把低沉的、毫无感情的男声说道：“您好，请问是周正平先生吗？……我是吉祥航空工作人员，很抱歉通知您，您预订11月8日从厦门前往南京的吉祥航空HO1790班机出现重大机械故障，无法正常起飞，五分钟前已经取消了。”

       “啊？那怎么办？”我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一架飞机出现机械故障，那换一架不就完了？离起飞还有24小时换飞机时间绝对够哇？以前坐国航南航被取消的时候都只是发短信，不会给打电话啊？就算打也不该拿手机打吧？

       “我这边可以帮您办理免费改签。您……”

       我只来得及听完那人说前半句话，手机就突然又震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又来了一通电话——96110，公安反诈骗专线。我于是挂起那“吉祥航空”的来电，先接96110。这一次换成了温柔的机器人女声：“您刚刚接听的可能是诈骗电话，请问对方是否要求您提供密码？验证码？是否要求您向指定账户转账？……”

       考虑到对方还根本没来得及跟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就全都答了“否”。等我撂下这通电话，再回过头想听听那位骗子先生还有什么话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自动自觉把电话挂了。

       11月8号下午三点，我顺利地登上了吉祥航空HO1790班机。

       三百六十年前，曾有一位伟人自厦门前往南京，途中赋诗一首：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三百六十年后的我，吟诵着这首诗，于当日五点二十分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我和郑成功有一点不同：郑成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攻入南京，但我乘着地铁，只花四十分钟就进入了南京城的核心区域。

       下地铁后再转个公交，我就住进了明故宫御道街之侧的7天连锁酒店。

       8号这天的晚饭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一口气吃掉八个奶油泡芙，第二部分则是刘长兴牌小笼包加红豆元宵。

       吃过晚饭，就到马路对面的玄武湖公园遛遛弯促进消化。这玄武湖公园的西门非常之气派，我还真没见过有谁家公园的大门能修得这么气派。

       话说从大明开国、沈万三那伙人开始修南京城墙时起，一直到大清都快玩完的光绪年间，现今玄武门所在的这个地方都根本没有城门。这是到了1908年，“五大臣”之一的端方（就是后来被保路运动制裁惨死于四川那位）在南京主事，才终于拿定主意要在这儿开一道门。您问为啥要从这儿把城墙凿开？理由很简单——要方便大家上玄武湖那儿遛弯去。

       对了，白天的时候还可以买票爬到玄武门城墙上面溜达一圈，可惜我到得还是有点晚，错失了这个机会。

       城门洞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喧闹的世界。在七八点钟的这个时间，晚上收工回家的南京市民成群结队地出现在玄武湖公园里，有遛弯慢跑的，也有唱歌跳舞的，公园西边的广场上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而玄武湖的喧闹不仅体现在音量上，还体现在色彩上——继续往前走，您就会发现这公园里的树一会儿变成粉色的，一会儿变成绿色的，过一阵子又变成黄色的了。

       玄武湖公园的喧闹只在公园西门广场还有最大的那个湖心岛上。名为梁洲和菱洲的另外两座湖心岛就安静许多，但也昏暗许多。自菱洲到公园南门（解放门）的长堤上尚有不少游人，但多数都是健走或者跑步选手，并不怎么说话。在如此昏暗的氛围之下，我与这些可敬的南京市民一同构成了一幅百鬼夜行图。

       自玄武门出城之后，我又从解放门进入南京城，搭上城里的公交返回酒店。

       我曾在2015年来南京旅游过一次，当时已经参观了夫子庙、中山陵、明孝陵、雨花台等等南京著名景点，这次就不再去了。在11月9号这一天，我的行程安排是：灵谷寺-音乐台-美龄宫-南京博物院-明故宫。

       11月9日一早，我骑共享单车到南京体育学院附近，而后步行走灵谷寺路，观赏南京秋梧桐。清晨时分的灵谷寺路游人寥寥，清静而无纷扰，这时你大可以放慢脚步，调动起全部感官，尽情享受“故都的秋”之意境。

 （左图摄于陵园路）

       灵谷寺路的尽头是灵谷景区。话说此地原有灵谷寺一座，该寺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南梁一代，千年来屡毁屡建，还曾经因为要给朱元璋的孝陵腾地儿而被迫搬家。灵谷寺最后一次被拆是在民国的“黄金十年”期间。当时国民政府手里有了点钱，打算修一座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瞅着这灵谷寺地方跟建筑都不赖，干脆就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直接把灵谷寺给拿来用了。这一回，寺里的不动产统统遭遇改建，山门就改成公墓大门，无量寿佛殿就改成祭堂；而佛像、南朝老和尚墓塔等等能搬走的东西则全部迁移，跑去跟龙王庙作伴了。所以，今天的灵谷景区核心就在于国军阵亡将士墓。

       进山门前行，首先看到的是两只貔貅护卫下的阵亡将士公墓牌坊。该牌坊正面书“大仁大义”，背面书“救国救民”，饰以青天白日徽章和梅花图案。再往前不远处就到了无梁殿——该殿建于明洪武年间，原来供奉无量寿佛，故称无量殿，同时由于整座建筑纯粹由石砖砌成，没有大梁，所以又被民间称为无梁殿。该殿可分为前中后三间，以石壁、券门隔开。中间一间最为开阔的大殿，其正中刻有巨大的“国民革命烈士之灵位”字样，而左右两侧分别刻有《中华民国国歌》以及《国父遗嘱》。

       无梁殿的内部只能用阴沉二字形容，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放眼整间大殿，你能看到的只有灰暗的石砖。在高耸厚重的灰墙面前，从券洞顶部小窗透进来的那几缕日光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我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仔细回忆之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见过这样的建筑——那是在北京，那是在万历皇帝的陵墓地宫里。

       我不禁打个寒颤，随即从后门离开了无梁殿。

       无梁殿身后有“金陵桂花王”一棵，可惜这次我没能赶上它的花期。桂树背后则是一片开阔的绿地，透过远处的树隙可以隐约看出这片绿地实际上被一扇扇带有雕饰的半圆形围墙包围着。不用说，这肯定就是国民革命军将士的长眠之地了。我决定不去搅扰英灵，绕路继续向北，往灵谷塔去。

       灵谷塔坐落在灵谷景区的最北端，其正式名称为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全塔九层八面，一层没开门的那四个面上分别写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据悉是蒋介石手书。进入塔内可见其中央建有螺旋形楼梯，可以一直爬到顶楼——您去了就知道，这楼梯对于身高在185以上的朋友实在是称不上友好，尤其是下楼的时候很容易蹭到脑袋。

       登灵谷塔之第九层，饱览钟山万顷绿涛。北宋王安石有《登宝公塔》诗云：“鼠摇岑寂声随起，鸦矫荒寒影对翻。”故宝公塔与今日灵谷塔位置相近，据诗可见一千年前之钟山实乃荒寒之地，未有如今之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