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一则——战争

从酒店房间的窗户向外看过去,正好是Rovaniemi的一个商业区。
这一次同行的有一个小朋友,比乐乐还要小差不多一岁,却是一个大个子。我看比乐乐还要高出一头。这个小朋友的历史知识,让我大吃一惊。
他让我发现我自己对北欧或者说芬兰的历史一直记得很混乱。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说,芬兰两次世界大战都吃了败仗。
他立即纠正我,芬兰没有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接着,他简短的复述了从瑞典被俄国打败一直到苏芬战争的历史。他特别强调说,一直到十月革命,芬兰才从苏联独立出来,所以,芬兰是不可能参加了一战的。有道理啊。既然瑞典被俄国打败之前,芬兰是瑞典的一部分,在瑞典被打败之后,又成了俄罗斯的一部分,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参加一战啊。这个事实和逻辑听上去很简单,来自小朋友的质疑让我为我自己知识的混乱感到一点尴尬。像我这么有知识而且常常强调“知之为知之”的人,居然被一个小朋友比下去了。
而且,这次行程中我的尴尬不止这么一次。还有一次我一直举着手机,看着Google Map,带着大家走了2 km绕圈的路,一直到这个小朋友的妈妈觉得不太对劲,最后还是她把我们带回了酒店。我只能讪讪的归咎于Google和GPS,而绝口不提那个驴不走怪什么东西的道理。就像我关于这个驴不走的俗语,印象总是那么确凿却又不靠谱。
赞美让小朋友兴奋了起来。他滔滔不绝的给我们列举了二战的主要事件。
对战争历史的回顾跟一路看到的发达、舒适和宁静形成了反差。
一万年前,原始人就已经在芬兰生活了。这一路不觉得寒冷,我想一是因为我们每天晚上住下的屋子都暖和到觉得燥热,二是白天在户外我们都穿着最新保暖黑科技加持的羽绒服,这是我们出发前临时在深圳买的,以至于回到北京之后,我们再换回之前的羽绒服,直觉得冷。原始人这些一样都没有啊。就这样,在芬兰土地上的原始人一直保持他们的生活到了12世纪,然后迎来了瑞典人的统治。1809年,俄罗斯人打败了瑞典人,沙皇成了芬兰人的新大王。过了一百多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1917年芬兰独立,1919年成立了芬兰共和国。20年之后的1939年,爆发了苏芬战争,1940年芬兰割地赔款。
讲到停战后芬兰向苏联割让土地的时候,小朋友作了一个手势。他抬起右手,从左肩胳臂那里,切到左腿脚掌那里。我忍不住乐了。这个手势太形象了。我回来写日记的时候,特地为了这个手势找了一幅当时的地图。当然,为了显得我也知道很多,我补充说,战争让芬兰失去了11%的土地和30%的资产。还有,苏联为了赢得战争,付出了4倍于芬兰的伤亡代价。我对准确的记得这些数字颇为得意。小朋友不响。

为了展现小朋友形象而且贴切的身体语言,我特地上网找到了这幅地图。红色部分是苏芬战争(冬季战争)停战时芬兰割让给苏联的领土。
对其后的历史我并没有了解多少。
在Rovaniemi有半天的活动是参观博物馆Arktikum。在Rovaniemi我们一共参观了3个博物馆,另外两个是Pilke和Art museum。Pilke是关于科学、森林和环境保护的,我们最主要的印象是里面有一个小朋友喜欢的打枪游戏。在Arktikum有两个沙盘。我忘了拍下沙盘的照片。但是沙盘的内容令我难忘。
1940年对苏联割地赔款后,芬兰倒向了纳粹德国。1941年的继续战争,芬兰在纳粹德国的支持下反过来侵略苏联,想要收回失去的土地,却随着战事不利,1944年又向苏联求和。求和需要投名状,于是又对昨天的同盟宣战,芬兰发动拉普兰战争,要把德军从芬兰的领土上驱逐出去。那两个沙盘,描述的就是1944年10月拉普兰战争中的Rovaniemi战斗。其中一个展示的是1939年的Rovaniemi,另一个是1944年的。在后面一个沙盘中,到处都是被摧毁的房子,整个城镇几乎是一片废墟。眼见的惨状使我想去了解那地那时的历史。
在Rovaniemi的战斗不是很大的规模。双方阵亡据说大约30至50人,而且彼此相差无几。德国人最终撤退了。据说,德国人在撤退前,他们的指挥官Lothar Rendulic下令摧毁所有的公共建筑,而德国士兵接到命令说消灭所有的建筑,除了医院和有居民的房子。又据说芬兰人在Rovaniemi车站制造的弹药列车爆炸引发了火灾,火势快速蔓延到城里的木屋,最终毁掉了整个城镇。
无论是谁的责任,战争把90%的建筑化为灰烬。今天,圣诞老人的家乡是1949年之后重建的结果。重生的Rovaniemi是芬兰一位伟大的建筑师的杰作,他的名字叫做Alvar Aalto。整个城市是一只巨大驯鹿的头像,新Rovaniemi的街道勾勒了鹿角的轮廓,而一座足球场,便成为了驯鹿的眼睛。
Aalto在1945年就完成了“驯鹿”的构想,但是芬兰人没有财力实施城镇的重建。因为来自苏联的压力,芬兰拒绝了马歇尔计划,而且同时,他们还需要向俄国人付战争的赔款。当然,我不知道,即使芬兰人愿意,作为俄国人的势力范围,他们是否真的可以像其他欧洲城市一样获得美国人的财政支持。听说,Aalto关于重建Rovaniemi的完整计划至今未能完全实现,他对驯鹿的不同部位,赋予了不同的城市功能,商业区、居民区,或者是市政部门的所在地,这些都没有能够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来。但是Rovaniemi成功的让来自全世界的众多名人和游客同意,这是一座正好座落在北极圈上的城镇,是圣诞老人的家乡。1950年,埃莉诺̇・罗斯福从Rovaniemi机场旁边的一个木屋给罗斯福总统寄了一封信,据说,这是从北极圈寄出的第一封信件。在圣诞老人的村子,离现在的Rovaniemi机场也很近,我们一家三口各自给自己也寄了一张明信片。2024年的圣诞节,我们期待在北京的家里收到它们。

投到信箱里的明信片今年的圣诞节真的会被投递吗?
在展现1944年Rovaniemi的沙盘上,我注意到一栋没有被破坏的建筑。我认为它就是今天的Art museum。它们大致都在差不多的位置,长得也有一点像,都用红砖砌成。我们来到Art museum的时候,我确信它有相似的旧建筑风格。一段关于博物馆的介绍里确认这座最初建于1933年的建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少数幸存者之一。我越发的相信它就是我在沙盘上看到的那栋完好的建筑。这里最初是一个巴士停车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1980年代重建之后的样子。这样的重建在2011年又做了一次。Korundi House of Culture这个名字,据说也是在第二次重建之后才有的。第二次重建之后,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一个艺术展览的博物馆,也是Lapland室内交响乐团的主场。我们没有参观与交响乐团有关的部分。这是欧洲最北的专业室内交响乐团。虽然是一个小型乐团,但是看上去他们有着很高的艺术水准。2022年这个乐团的一个录音获得了Gramophone古典音乐奖的提名。这个奖的名字有点像格莱美,一度还让我这个古典音乐白痴产生了混淆,认为他们有点什么关系,直到现在,我也只是听说他们有着古典音乐领域的奥斯卡奖这样的地位。
除此之外,我对博物馆的艺术展览完全无法领会。其中一个作品,让我留下了印象。艺术家在作品前面挂了一块纱布。当然更严谨的说法,这块纱布应该就是作品的一部分。纱布后面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像雪人的玩偶。我很认真的看旁边的文字说明。它说这个雪人也可以被认为是一个日本武士。我无法理解一个日本武士与雪人有什么共同的地方。而就算雪人就象征了雪人,我也无法理解纱布帘子后面的武士雪人在表达些什么。
我只是对战火和之后的重生产生了感触。我并没有经历过战争。在这个冰冷、宁静、富足和舒适的地方,不断看到人们对战争记忆的提醒,让我觉得祥和的世界只是一瞬间的异常。
我没有解决的问题还有一个关于年份的数字。我记不得也没找到在这次旅行的什么地方看到一段文字提到Finland或者是Lapland或者是Rovaniemi在1949年开始了重建。我没有在其他地方再看到关于这个年份的事件。但是无疑这个数字给我留下了印记。人们说芬兰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这么幸福的生活也是自这样一个并无陌生也不遥远的年份开始,从战争带来的灰烬中重建的。

建于1933年的车库在1944年的战争灾难中得以幸存,但我还是没有搞清楚这是否就是当年的建筑。

在Arktikum门前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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