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 | 国境以南,洱海以西

在洱海边，我们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白天，第二天我们就登上了前往丽江的火车。金色的夕阳下，列车沿着洱海的东岸行驶，车窗外，可以望见浩荡飘渺的烟波。

在这过程中，其实还有一段波折，临火车出发还有四十分钟，我们才打到了一辆车，急匆匆地上了车，才发现四个人都买成了次日的车票，又赶紧改成了当日的车票。问起开车的司机来不来得及，那小哥笑呵呵地说肯定来得急，你们不用着急，肯定能让你们上车。又聊起那火车，为什么要开三个半小时，他说这是双层的火车，是专门给大家观光的专列，头一节车厢还是酒吧。我又窃喜，买票时只顾着出行的时间，没想到还有这等喜事。

酒吧车厢，经过隧道前后

小哥聊到大理的生活节奏慢，首先是放假多，这里的学校寒暑假都有两个月，上班的人也有好多假期，五一劳动节要放九天假，十一国庆节还要放九天假，大理是白族自治州，白族的火把节还要放上五天，还有大理的州庆，也会有专门的假期。小哥又说自己十年前在上海打工，生活很累，就来了大理，来到这里就不想走了。他说身边的那些朋友，好多都是这样，远离了大理之外的忙忙碌碌，活得逍遥自在。

暂且放下对悠长假期的感叹，讲讲前一日的经历。那天，我们沿着洱海西岸骑行，沿途景色不尽相同，真可谓一步一景，几乎时刻都有人驻足拍照，真可谓是骑行者的天堂。在这里，既能见到芒草原上一支独木茕茕孑立，又能遇见茂密林间的处处鸟鸣，沿途小镇中，整洁的白房鳞次栉比，海边的木栈道，浪花盈盈，鸥鸟旋集。

洱海边常有风，没有树林生长的地方往往风大的出奇，甚至能把骑行着的单车掀翻。转身遥望苍山，风与云皆出于此岫，天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远处的村落和田野都被这金色的辉光尽数洗礼。晴日里的洱海美得摄人心魂，澄澈的水与蔚蓝的天相映照，几朵白云随风而动，这里是纯洁、完美、永恒的国度，亦是你我迟迟不愿离开的境地。

晴空下的洱海

可是差了些什么，总感觉我印象中的洱海不是这样，差在哪里了呢？洱海美是美，可好像不只是上述文字写的那么简单，或者说，上边的文字只是简单堆砌起来的辞藻，并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洱海，我该怎么向他人讲述我心中所想呢？

在大理的清晨醒来，大约是十点钟，我睡眼惺忪，发觉其他几个人已经离开，得知他们早起去迎接洱海的日出了。也是，来大理不就是为了去看看洱海吗？我也得出发了。我慢悠悠地穿衣梳洗，然后一个人打车到了洱海附近的码头。还未吃早餐，我感到胃中空虚，心想着先把肚子填饱，便没急着去海边，一头钻进了小巷子里，找了一家没挂招牌的早餐店，点了份小锅饵丝，白色的饵丝是黏糊糊的口感，不难吃，可总觉得它不如面条劲道，又不如米线清爽，不习惯。

我正懒散地吃着早餐，旁边一只长着棕色羽毛的鸟倏然从我脚边腾起，倏然飞过了房檐，不见踪影。我抬头一望，看见了小院子上方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又惊讶于这天空竟是如此的蓝。我不知道那只小鸟在我身边等了多久，才愿意起身，投入这美妙的天空的怀抱之中。紧接着我想起了洱海，可曾知那海又等了我多久？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匆匆地从这条摆满小摊的巷子中钻出，这巷子太挤，我要出去！

转眼间，我到了海边，只觉得海面反射的阳光格外耀眼，我一时头脑恍惚，在洱海边愣了许久。那日的洱海边，游人如织，喜笑颜开，彼此拍照不停；情人缠绵，耳鬓厮磨，手持鲜花相拥；单车往来，几人成行，铃声清脆悦耳。可我在涌动着的人潮之中，渐渐遗失了自己的位置。

相拥的新婚夫妇

原定计划是绕洱海西岸骑行二十多公里，太阳落山前抵达喜洲古镇，奈何日租的自行车只能交还到原处，我只能选择共享单车骑行。码头周围的共享单车尽数被借走，我只能继续往前走，离开了码头周围人就逐渐少了，耳畔中的洱海逐渐安静下来，仅有细微的风声和孱弱的鸟鸣。一时感到悲从中来，我就打开了手机中的音乐播放器，随便找了几首歌，继续向前走，去寻找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的单车。就这样，我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停车点，心中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人会听，想着想着，心中的神灵也陷入了沉默，我两腿沉沉，双眼空空，不知过去了多久。

后来我终于找到单车，后来我追上了我的同伴们，终于与他们汇合，后来我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地与他们一起骑车，迎着爽朗的海风，我们会笑着，一起拍下好多照片。我记得当时我的那辆车的车铃是哑的，要拨好几次车铃才会响一声；我记得当时听了好几张孙燕姿的专辑，干净的声音和干净的海，很般配；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把背包弄丢了，往回骑了好久才找了回来……

但是当我发觉大理的天空是如此的晴朗时，感慨那也许是一辈子也不再有的晴朗时，已经是身处干燥寒冷的丽江了，那是云南之行即将宣告结束、我也即将回归烦恼之中的时候了。

在寒冷的丽江古城，我睡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客栈里。在这里，我梦见了栩栩如生的苍山洱海，梦见了成群的海鸥在我身边盘旋。岸边的长桥上，站着一位挎着竹篮的老奶奶，篮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盒盒小熊饼干，她说海鸥们最爱吃这个。我再一次地沐浴在了那独一份的晴朗之中，浑身轻盈，久久不愿离开。我忽然流了泪，明白了，原来只有离开了大理，才能真正抵达大理——那个足以抵抗一切饥寒与悲伤的地方。

日出时分，海鸥

转眼间，海鸥飞旋，我一身白衣，纵然一跃，置身于白色的漩涡中。我看见地表离我越来越远，看见了无数的人，忙忙碌碌的人，他们之中并没有谁抬头仰望天空。恍惚过后，我又身处永昼的寰宇，眼前偌大的地球，仿佛一个巨大的透镜，生灵万物，一览无余。我知道，成千上万个人呼出的蒸汽，会化作浩渺的烟波，推动着地球不断上行。

翻开手机里的备忘录，大概是在洱海骑行时，随手写的几句话：

“在洱海边，有很多日租的自行车，它们无一例外地都在前面的车筐中放了一捧鲜花，花的种类繁多，颜色也不尽相同，在漫长的道路上骑行时，遇见相同的花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骑行了几公里，也没能见到你的那束花。洱海边来来往往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不问出身，无分贵贱，统统会在鲜花灿烂中重新活一次。”

我笑了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在安静的洱海边，寻找着一辆助我回归尘烟的单车。

鲜花装点的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