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好书,写好文——莫泊桑《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
泡泡·译
水只要稍微加热,就能泡开绿茶;就像有些人的脑子一样,只要稍微体贴关心一点,就能乐开花。倘若你在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人,请不要伤害,因为他(她)们往往都有一颗真心。
......
勒布芒先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潇洒帅气,是个聪明能干的公证人。高尔第小姐是个优雅的姑娘,精神饱满,但有些天真和呆板。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令人向往,讨人喜欢的姑娘。
勒布芒先生想买下巴翁老先生的公证人事务所,他需要一笔钱。而让娜·高尔第小姐刚好有30万法郎的嫁妆。
人们非常羡慕这对新婚夫妇,他们郎才女貌。在单独相处几天之后,他们决定到巴黎度蜜月。勒布芒先生很懂得表现自己的风度、体贴、机智、细腻,这让高尔第小姐觉得无比安心幸运。
一个星期以后,勒布芒夫人已开始深深崇拜她的丈夫,一再宣称表示不能没有他。她要他整天在她身边,爱抚他、拥抱他,牵她的手,摸她的头发,等等等等。
第一个星期刚过,他便对他那年轻的伴侣说:“要是你同意,我们下个礼拜就动身到巴黎去。去逛香榭丽舍大街,去餐馆,去戏院,去音乐会……”
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啦!太好啦!我们尽量早些动身。”
他接着说:“另外,别忘了通知你父亲,把你的陪嫁准备好。我要带上它和我们一起走,顺便把钱付给巴比翁先生。”
她说:“我明天早晨就对他说。”
于是,他把她拥进怀中,重新开始结婚以来她非常喜爱的这种温柔的小把戏。
临行前的一天,岳父和岳母陪着要动身的女儿和女婿来到车站。岳父担忧地说道:“我认为,要在钱包里带这么多现金,是很不安全的。”
年轻的公证人微微一笑:“您什么也别担心,岳父。我已经习惯这样的事情了。我随身携带的钱,有时将近一百万法郎。我有自己的一套,您什么也别担心。”
乘务员在喊:“到巴黎去的旅客请上车!”
他们赶快进了车厢,火车鸣叫着出发了。行程经历了一个小时,他们一到圣拉萨尔车站,勒布芒就对妻子说:“亲爱的,我们先去香榭丽舍大街上吃午饭,然后我派人安安稳稳地回来取行李,把它搬到旅馆去。”
“好吧!我们就去餐馆吃饭吧。那是不是很远呢?”
他又说:“是的,有点远。我们可以乘坐公共马车。”
这时,恰好有一辆三匹马拉的公共马车驶来,勒布芒大声喊道:“车夫!喂!车夫!”
沉重的公共马车停了下来,年轻的公证人推了他妻子一把,快速对她说:“你坐到里面去,我就坐在车顶上面,吃饭前我要抽支烟。”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车夫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登上踏板,并把她推进车厢。她摔倒在一条长凳上,非常害怕,惊愕地通过后窗玻璃望见正在登上顶层的丈夫。她夹在一个浑身烟斗味的胖先生和一个浑身狗屎味的老太婆之间,一动不动。
旅客们默默不语:一个杂货店的伙计,一个女工,一个步兵中士,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先生,丝帽宽阔的边沿向上翻起,就像檐槽一样,两位夫人,神色严肃又烦躁,仿佛用这种态度对人们说:我们是在这里,但我们配得上坐更好的马车,另外还有两位修女,一个长发姑娘和一个殡仪馆的殓尸人。所有这些人就像是一组漫画,凑成了一个人物博物馆。
马车的颠簸使他们的脑袋直晃,假面具似的脸微微颤抖。车轮的震颤使他们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年轻的妻子依然很呆滞,她暗想:“为什么他不来和我在一起?”一种隐隐约约的忧伤使她心情沉重。“他本来真的是可以放弃这支烟的。”
修女们示意停车,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浑身散发出破旧裙子的气味。
车夫又开了车,然后重新停下来。一个女厨子上了车,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她坐下来,把装食物的篮子放在膝盖上,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洗碗水的味道。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远。”高尔第想。
殡仪馆的殓尸人走了,有个车夫占了他的座位,带来一阵马厩的气味。长头发姑娘的位置让给了一个满是脚气味的经纪人。
高尔第感到不适、恶心,莫名其妙地想哭。
有一些人下车,又有一些人上车。公共马车一直在没有尽头的街上走着,遇到车站停一停,然后继续向前走。
“多么远啊!”高尔第想,“但愿他没有分心!但愿他没有睡着!这些天来他也太累了。”
渐渐地,所有的旅客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车上。车夫喊道:“沃拉尔到了!”
由于她一动不动,他又喊道:“沃拉尔到了!”
她看看他,明白了他是在朝她喊,因为周围已经没有别的旅客了。
车夫第三次喊道:“沃拉尔到了!”
这时她问道:“我们是在哪儿?”
他语气生硬地回答说:“我们到了沃拉尔,见鬼,我都喊了二十遍了!”
“这里离香榭丽舍大街还远吗?”她说。
“什么大街?”
“香榭丽舍大街呀!”
“它已经过去好半天啦!”
“啊!您告诉我丈夫了吗?”
“您丈夫?他在哪儿?”
“他在顶层。”
“在顶层!上面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了。”
她被吓了一跳。
“什么?这不可能,他和我一起上车的。您看清楚,他应该在上面。”
车夫变得很粗鲁:“行啦,小姑娘。丢了一个男人,可以找回十个。走吧,结束了,您可以在街上再找一个。”
眼泪涌上眼眶,她坚持道:“可是,先生,您弄错了。我肯定您弄错了。他的胳膊下夹着个大皮夹子。”
车夫开始笑了:“一个大皮夹子,啊!是的,他在马德兰下了车。他把您给甩了,哈!哈!哈!”
公共马车停了。她下了车,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看车顶。空空如也。
她开始失声痛哭起来,没有想别人会听见、会看见。她说:“我该怎么办?”
车站的监察员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她只顾着往前走,因太吃惊,太恐惧,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要走到哪里?她要怎么办?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口袋里有两个法郎。她去对谁说?突然,她想起在海运局当副局长的表兄亨利·巴拉尔。她拥有的钱刚好够付出租马车的车费。她让人家把她送到他家去。她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要到部里去。和勒布芒一样,胳膊下也夹着一只大皮夹子。
她从马车里冲出来,喊道:“亨利!”
他停下了,目瞪口呆。
“高尔第?……怎么在这里?……一个人?……您在干什么?您从哪里来?”
她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说:“我丈夫刚才丢了?”
“丢了!在哪儿?”
“在一辆公共马车上。”
“在一辆公共马车上?……噢!……”
于是,她哭着对他讲述了她的遭遇。
他听着她讲,思考着。他问道:“今天早晨他的头脑很平静,是吗?”
“是的。”
“那么,他身上带着许多钱。”
“是的,他带着我的陪嫁。”
“您的陪嫁?全部吗?”
“全部……说是要用来买事务所。”
“那么,我亲爱的表妹,您丈夫现在这个时候恐怕早跑到比利时去了。”
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丈夫……您是说?……”
“我说他偷光了您的……您的财产……就这些。”
她依然站在那里,喘不过气来,喃喃说道:“这么说,他是……他是……是个骗子!……”
然后,她激动得浑身乏力,倒在表兄的肩上大声地呜咽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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